安珺（tag出警，一律拉黑）

Chapter 1 草根英雄

【妮勒丝】

教堂的钟声敲了十二下，我再一次准时冲到大街上。明朗的月亮挂在深蓝色的夜空中，稀疏的微闪的星星点缀着这夜之画。

我扛着刚得手的长面包，赤着脚踩在格林先生家门前的石板上。漆黑一片，我差点儿滑了一跤。“呸——”我吐了口唾沫，直到觉得石头感受到了我的侮辱，才满意地接着跑。我回头望望，街道上空旷得连一片叶子也没有。只有零星的火苗从视线尽头出现了。

 “快，抓住他！”

“抓住那个小偷！”为首的男人指着我，咬牙切齿。

接下来就发生了极为有意思的一幕：男人面前的垃圾桶毫无征兆地横倒在地面上，一个个举着火把的男人前仆后继绊倒在垃圾堆里。

“哈哈——”我忍不住笑出声来。我紧紧地扶着墙，以免自己笑瘫在地上：“我说卢克，你的运气怎么总是这么背？上次是屋顶上的飞瓦……”

我没有说下去，因为我强烈地感受到自己脱离了地心引力——艾伦揪住了我的头发。“毛小子，瞧你还放肆到什么时候！”

 “放开我！”我尖叫着，挣扎着，环顾四周——我是说，我能够在不扯疼头发的情况下看到的最开阔的视野。还没到我和迈克尔接头的地方，看来今天又吃不到饭了。“狗娘养的！”我心里咒骂了一句，现实却是不得不绞尽脑汁摆脱人高马大的艾伦。

 “艾伦叔叔……呸，我是说艾伦大哥，你最和善了……可不可以不要拽我的头发，太疼了……”我用一种楚楚可怜的神情望向艾伦，但不到一分钟，我就被自己逗笑了，我他妈的太作了！

我意识到他的手微微松了松，可能是被我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态度吓懵了？或是我的头发支撑不住我的体重——那是肯定的，我不是艾伦养的兔子！

我乘机向下一蹬，所幸脱离了魔爪，当然，除了我部分的头发。我头也不回地撒开蹄子——呃，我是说脚，翻过一片瓦砾，从猎户座的尾巴上跳下来，腋下还夹着卢克面包店了的长面包。

 “嘭——”我知道我撞到了一个人，一个我在伦敦从没见过的人。

尽管漆黑一片，我还是看得很清楚，似乎这个红胡子的男人本身会发光一样。他看上去还算慈祥，这让我想起了安娜阿姨讲的故事《有办法的爷爷》。可惜，他不是我的爷爷。我心里顿时烧起了无明业火，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？他明明那么严肃，又慈祥地让我亲近，让我想起我幻想的人，不存在的长辈，似乎让我爆发出心绞痛。

“你不应该偷东西，孩子。”他心平气和地说。

我愤怒地瞪着他，企图让自己在气势上盖过他——尽管我知道那不可能：“你管不着！你以为我会怕你吗？”

“用不着这么恶狠狠的，”他的蓝眼睛闪烁出睿智的光芒，“你怕自己被发现。”

我无力反驳，他说对了。其实很明显，我在漆黑一片中还在脸上涂上了黑乎乎的泥巴，外面罩着乔肥大的外套。无非奢望卢克没有认出我。这样，该死的科尔夫人就不会关我黑屋子了。

“好吧。”我不情愿地说，慢吞吞地把长面包放在猎户座的马背上，又折了回来。

男人拿出了一张和詹姆士伯爵的信一样的羊皮纸，大约是这样的。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
我叫什么名字？我重复了一遍，企图以此唤醒记忆。我不记得爸爸妈妈的名字，不过，隐约记得他们叫我汉妮[Honey]，哦不，他们说的是“宝贝”。我只能想想孤儿院的生活，哦，我大约姓海特[Hate]——至少科尔夫人和乔是这么叫我的。至于我的名字，没有人提过，我只好回答他：

“我没有名字[I am nameless]，姓海特。”

“噢，亲爱的妮勒丝·海特[Nameless Hate]，恭喜你入学霍格沃茨。”

从那一刻起，我，十一岁的我有了名字，我感到全身充满了力量，兴奋地可以吃掉一整头牛。我觉得自己如此才华出众，“妮勒丝”可比艾米的缺了半条腿的布娃娃“迪迪”有魅力多了！

我卸去了所有的装束，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圣安德鲁孤儿院——好像我被所有人承认了存在一样。

“你……你竟然失败了！”迈克尔气急败坏地嚷嚷。我不以为意：“那你成功过几次？”我轻描淡写地反问道。即使过道里的汤姆·里德尔用一种冷得毛骨悚然的眼神，像打量一件战利品一样打量着我，也不能冲淡我的高兴劲儿。

“我记着你的失误。”汤姆居高临下地看着我。我不甘示弱地站在晃晃悠悠的台阶上，平视着他狠厉的目光：“你以为，我怕你？你除了一张漂亮脸蛋，一无所有！”

“回去睡觉！”他铁青着脸命令我。我学着乔往常的模样，吹一声口哨，拖着又长又脏的睡袍，“砰——”关上了卧室的门。

“晚安，古怪先生。”我对着天花板，用嘲讽的语气自言自语调侃汤姆。

第二天我是被迈克尔吵醒，他嚷嚷着要温迪·安和他接吻，这使我气了一上午。虽然我知道这是迈克尔的目的，但我还是忍不住踢掉了科尔夫人的一盆花卉。

当然，科尔夫人永远不会发现我干了坏事。就像她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去年汤姆劫持艾米·本森到哪里去了。

我想到昨晚遇见的男人，他真是古怪极了。我料定我还会再见到他，想到这，我不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沾沾自喜。我立刻像注入了兴奋剂一样以满腔热忱投入到寻找合身的衣服上去。结果令我有点儿泄气，我只找到一件破烂的套头衫——它本来的主人把它洗地发白，安娜阿姨又给衣服稍稍染上了一些颜色，现在，它的蓝色是不匀称的，又容易弄脏。所有我不太喜欢，穿得少，扣子还是完好无损的。

我决定要穿得“得体”——也可以说是“正式”一些。就像塞尼亚先生检查孤儿院的情况时，科尔夫人特意要求我们每个人都穿上鞋。乔的那一双是珍妮芙太太故去的丈夫的，显得特别大。

我套上了鞋。我觉得自己蠢透了，把脚塞进鞋是个不明智的决定，那简直是一种酷刑。皮鞋真不是一个好东西，又硬又磨脚，踩在泥土上没有那种舒服的松软感。我一脚踢掉了鞋子，气吼吼地把它丢进储物柜里——或者说是垃圾堆。他妈的，“正式”“得体”统统滚蛋！昨天我还是满脸泥巴呢！只要我身上不多一股马尿味，他绝对不会介意的。他自己穿的也不咋地。

我瞧见乔踱着步子转进了屋子。迈克尔托着腮帮子无聊地打发时间：“早饭是什么？”

“老样子，麦片粥，令人恶心。”乔把早报折成一顶奇怪的帽子，把我推到墙根。“听着，讨厌小姐[Miss Hate]，如果你还不去见科尔夫人，她可以把整栋楼都吼塌。”

“让她吼好了，”我咕哝了一声，“房子要是塌了，他|妈|的就可以重建了，就不会漏雨透风了……”我没有接着说，因为乔的眼睛实在红地渗人。

我奋不顾身地甩下乔，直奔楼下。我听见饭厅里起了一阵骚动，十有八九是比利对早饭大发脾气。我看见科尔夫人的时候，她的肺都要气炸了，她用我平生再也不想听见的肮脏字眼数落了我一通。说实话，我是被数落惯了的，我大约是整个圣安德鲁被数落次数最多的孩子——除了汤姆。不过，自打他七岁起，科尔夫人就很少数落他了。不是汤姆学乖了，是科尔夫人发现，每次数落完汤姆她就会变倒霉。

比如，踩到牛粪，或是在下楼时扭到脚脖子。甚至有一次，她在早饭堆里发现了一只蟑螂……她应该感到庆幸，因为吊死的兔子不是她的。如果珍妮芙太太的肥猫下次再惹毛了汤姆，我难以保证它活过复活节。

就在我的脑子还在昔年的记忆力漫游的时候，我又被科尔夫人赶到麦田里收麦子了。金色的麦浪一茬一茬地翩飞，把温迪·安的双马尾埋没在麦芒里。

“喂，”我极为不客气地扯着嗓子大喊，“安，我不想收麦，你替我呗。”

她恼怒地抬起头，“我帮不了你——”她愣了片刻，似乎在考虑我的名字。

“妮勒丝[Nameless]。”我懒洋洋地把身子挪到她旁边，她的草帽上反射出金光，煞是好看。“叫我妮穆[Nam]也可以。”我见她不理会，又忍不住说。

“谁起的？”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，一边把背上的竹筐放下了。

“我自己！[Myself]”我拍拍胸脯，“简直棒极了！瞧，我的名字独一无二。”

“这得让汤姆羡慕死。”她绕着没梳好的小头发，咯咯笑了。“喂——”她长长地唿哨，麦田里的孩子们抬起头，仿佛小麦色的山丘参差不齐地竖着。“听着，今天，我们的讨厌小姐有了名字，叫妮勒丝。”

男孩子的嘲笑声像巨浪一样迎面扑来，我仍然招牌式地叼着半截稻草。我为自己的处变不惊暗暗鼓励。

等到所有人都不再关注我。温迪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：“昨天你是不是又和迈克尔出去了？那可把乔害得够呛……如果不是他有二十多种方法证明自己在十点之后没出去，科尔夫人都可以让他扫地出门了。”

“她才不会呢！”我把双手枕在脑袋后面，咕哝了一声：“乔可是他最偏爱的‘乖孩子’。”

“你比我大，该有个‘姐姐’样子。”温迪再次把一缕头发撩到脑后，语气有些诚恳，“没有一个家庭想要领养没教养的野孩子。”

“切，”我轻蔑地一哼，“没人会来领养的。你还记得安东尼·罗耶齐尔吗？他都从三岁等到十七岁了。”

“他毕竟是特例。”温迪好像有些底气不足，吞吞吐吐地反驳，“如果不是少了一条胳膊，我打赌史密斯一家会收养他的。”

“那你也不想想他是怎么少了胳膊的——多厉害的男孩。结果呢？像一只拼命讨好主人的狗。等着瞧吧，他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懊悔不已的。”我听见飘来的口哨声，忍不住也跟着回了一声。

温迪把头微微埋在两膝之间：“妮穆，我要走了。温莎尔太太领养我……我多不想离开你。恐怕我这辈子都遇不见像你这样的朋友了。”

我愣住了，忽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。我只怕自己都没心没肺不起来，哦，可爱的温迪要走了。安妮也抛下我了。我大概只剩下迈克尔了吧！我抬起头，太阳耀眼的光芒把我的眼睛刺得微微发疼……